【透析】冰協成代罪羔羊 以「改善企業管治」扣帽子

香港冰球隊在2月28日出戰在波斯尼亞舉行的世界冰球錦標賽時，發生播國歌時再播出港獨歌事件，受盡港協暨奧委會、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及建制派KOL蜂擁而至的責難。近日香港女子冰球隊歷史性於世界錦標賽奪得金牌，香港冰球協會領隊關婉儀賽後哭成淚人。見到她回港後接受傳媒訪問，分享如何在比賽前監察國歌是否正確的細節（見下圖傳媒報道的截圖），令人感慨萬分。

運動人員無辜被捲入政治 對社會意識形態的諷刺

從以上關婉儀的分享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領隊每次到比賽現場要檢查國歌、慌張的找播放國歌的人。如果找不到播放國歌的人，又或者對方不許其先作核對國歌才開始比賽，一旦播錯國歌，回港後就會受到愛國陣營連串的批鬥，港協和政府的懲處、工作或會失去，球會的生存會受到威脅，運動會被削減資助，甚至會就此式微。可以想像領隊面對的壓力何其大！

領隊關婉儀在訪問中透露主辦賽事的負責人覺得他們「很愛國，日日好緊張首國歌」，看到這話我們笑了多次，大家認為他們真的好緊張首國歌嗎？其實全香港誰人最緊張這首國歌？特首、楊潤雄、還是港協？相信外國的主辦方覺得好奇怪，為何香港人那麼愛國，卻不知道香港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相信領隊是有心說出來令各方責備冰協的人了解他們是很很很很愛國，令他們無可指摘，避過風浪。如今次可以避過風浪，下次再發生播錯國歌事件，下一隊運動員及前線人員怎麼辦？現在是人人自危，香港的運動團體、運動員、領隊可能想着如果播錯國歌事件發生在自己身上，怎樣可以表達愛國來避難？

國歌事件反映熱愛運動的人無辜被捲入政治中的詼諧及悲涼，也是對社會意識形態的諷刺。

運動教練及領隊的責任是給予運動員優良的訓練，鼓勵他們在比賽中盡全力。而運動員就負責全力以赴。但現在香港的領隊要提心吊膽檢查國歌，還要負責寫播錯國歌的報告（像不像小學生的罰抄？）；運動員要緊記在頒獎中國歌播錯了，立即做T手勢，否則回港後承受嚴重的後果。這種做法必定加重領隊及運動員的壓力，影響出賽的表現。

事件發生後，自願性質的香港冰球協會主席簡揚傑差不多要跪低鞠躬，不斷說自己如何如何的錯，差點要剖腹才能補償，這些自願性質的人下一屆會否連任也是未知之數。球會被港協以及政府不斷責難，球員還有動力繼續下去嗎？港協及政府在播錯國歌之後的連串懲處冰協的動作，包括港協啟動暫停冰協會員資格的程序、政府支持港協的決定，並考慮削減對冰協資助，更會打擊運動的發展。

港協及政府在事件中又有沒有錯呢？

4月6日，國際冰球聯合會指已調查了事件，確認是主辦方出錯，屬無意犯錯造成，主辦方已向香港隊作出正式道歉，認為港隊沒有不當行為。同日，主辦方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冰球協會回覆明報查詢時強調，事件屬處理音響的技術人員的無心之失，與港隊管理層無關，指技術人員自行透過YouTube搜尋，而YouTube的第一個搜尋結果正屬錯誤版本。冰協在上月提交給港協的報告三度向港協致歉，並表述領隊關婉儀曾帶備兩個載有國歌的USB到賽事場地，但無法交給主辦方，大會沒安排接收。冰協在3月28日的聲明中（見下），也指出自己主動積極要求與主辦方核對國歌，但未能成功。

冰協在處理事件上有不足之處，例如在跟隨指引下，交不到USB給主辦方和未能成功核對國歌時，沒有即時作出有效應變行動，但現時在港協及政府口中，全部的錯也是在冰協身上，這又是否正確，港協及政府在事件中又有沒有錯呢？

去年11月22日，在連番播錯國歌事件後，港協暨奧委會與政府商討後，頒布《香港運動員及隊伍參與國際體育賽事期間 處理播放國歌和升掛區旗的指引》（可進入連結或看下圖了解細節），指引給予由政制及內地事務局網站提供的中國政府網站下載國歌連結http://www.gov.cn/guoqing/2017-06/09/content_5200994.htm，但這是中文頁面，外國的主辦方根本看不明白，而且音樂檔案也被發現出現亂碼，不懂中文的主辦單位自然會到Google或YouTube搜索，就找到置頂的港獨歌《願榮光歸香港》，當成中國國歌播放。冰協主席簡揚傑在4月5日發聲明，指港協早前要求所有屬會，將港協列有國歌下載渠道的信件，發予各體育運動世界總會，是播錯國歌的第一個導火線。

另外，指引的第六點規定：「在播放國歌或升掛區旗前，領隊必須即場向賽事主辦機構再次核對即將使用的國歌和區旗為正確版本，並確認所有字幕將正確標示國歌名稱。」但指引並沒有規定港隊在無法與主辦方核實國歌之下，球隊應該怎樣做，是否不出場。雖然冰協在其聲明中將此問題指出（見上圖聲明的第五點），但是港協一直turned a blind eye，除了對冰球會不斷指責，港協一直沒有承認國歌指引的漏洞，其副會長王敏超亦拒絕評論會否修訂指引。其實很簡單，如果港協這樣做，就會說明播錯國歌也與港協的指引不足有關，怎能認錯！

在國歌指引的文件中，港協清楚指出政府有份「商討」他們頒布的指引，但政府對於指引的錯漏一直沉默，如果政府承認了指引出了問題，不就是承認了自己的責任嗎？因此只可以繼續重複說冰協就是錯的人。港協和政府異口同聲譴責冰協的行動，令人懷疑兩者是將自己的過錯（指引的漏洞）找代罪羔羊。

有趣的是，為何沒有立法局議員就「指引的遺漏」在立法會作出指責，以及要求更正？有份批鬥冰球會的KOL議員就算了，為何整個90席的立法會也沒有作出調查？這就是今天清一色立法會缺乏監察政府的缺陷。

以「改善企業管治」扣帽子 證明錯的一方就在冰協

4月4日，港協暨奧委會發信冰協，通知正式啟動暫停冰協會員資格的程序，給予冰協一個月時間，就其違反《指引》提交全面書面解釋，並就其企業管治提出改善方案，指冰協缺乏內部溝通，企業管治方面亟待改善；倘冰協未有合理解釋和提出管治改善方案，港協將行使權力，透過特別決議案暫停冰協會員資格。港協重申，播放國歌出錯為嚴肅事件，懲處需嚴厲而有力。政府與其一唱一和，政府同日發聲明表示支持港協決定，指一旦冰協被暫停會員資格，政府會考慮削減對冰協的撥款資助，以作懲處。

如要把冰協入罪，必須證明其沒有跟足指引，這一點看來不容易，為何？

港協的「處理播放國歌和升掛區旗的指引」的第二點（見上圖）只說將向體育總會提供一個工具包，當中包括兩份儲存正確國歌的硬件（電腦硬碟或外置儲存裝置(USB)），而「體育總會可在每次參與國際體育賽事前，向港協暨奧委會索取工具包」，港協「鼓勵體育總會使用由其提供的工具包」。見到有關字眼嗎（“可”和“鼓勵”）？指引並沒有要求體育總會「必須」索取工具包，而冰協自行準備USB是沒有違反指引。

另外，指引的第五點要求「領隊負責把一份儲存正確國歌的硬件（電腦硬碟或 USB）及一面區旗交予賽事主辦機構，該主辦機構須以書面確認收妥」，只要冰協證明自己有嘗試交USB給主辦方，只是不成功，它也未必完全違反國歌指引，且如文中之前所述，冰協指已主動積極要求與主辦方核對國歌，但未能成功，這也不代表它完全違背指引的要求（第六點）。這兩件事只反映港協指引的不足，沒有指示港隊在無法交USB給主辦方，無法與主辦方核實國歌之下，球隊應該怎樣做。

有見及此，可以推論：唯一可以把全部錯誤推到冰協身上，便是「企業管治」，因此港協發信冰協，那麼強調這一點。而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局長楊潤雄也在4月8日回應傳媒時表示，現時應集中精神在如何改善冰協的管治問題，從而解決事件。

這讓人懷疑「改善企業管治」是扣帽子的方法，而為了保存會員資格，冰協必定會提出它會如何改善企業管治（每個機構必定有管治改善空間的），只要冰協一寫出來，那麼便跌入陷阱，承認自己有不好的企業管治，間接把不好的管治和播錯國歌扯上關聯，成為因與果，那麼錯的一方就在冰協。但冰協已經是肉在砧板上，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估不到一個負責推動運動的體育組織那麼懂得玩政治，也得到政府的支持，令人心寒。

在收到港協發信通知啟動暫停其會員資格的程序的兩天後，即4月6日，冰協發聲明表示「港協多次發出未符事實的評論」，「只感到處理這次事件的港協人員，一直希望證明只有冰球協會有錯，而沒有認真看待港協自身在事件上的角色和責任。」他的回應值得大家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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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潤雄在4月8日回應傳媒時指若需要削減給冰協的資源，將不會影響冰球運動員的訓練和出賽。冰協隨即發聲明指，削減任何資助均會影響運動員培訓及發展。諷刺的是，在楊潤雄和港協堅稱冰協有管治問題後不久，4月9日，香港女子冰球隊在羅馬尼亞舉行的世界女子冰球錦標賽，於第三級別A組歷史性奪得金牌，兼取得升班資格。一個資源短缺的球會如果管治很有問題，可以那麼容易在比賽中拿金牌嗎？這個金牌彷彿是向港協和政府用力打了一個耳光。

領隊關婉儀在奪金賽後泣不成聲，多少反映她在這段時間所承受的壓力。之後她接受傳媒訪問時透露，在比賽中主辦大會又自行下載錯版國歌，慶幸她及時糾正，阻止再次「播錯國歌」。「幸好及時糾正，否則我都唔知點同大家交代」她說，這一句反映她的害怕，也是對「國歌」所帶給平民的壓力的諷刺。有網友在Facebook專頁留言，寫道「反智藍人應該開香檳慶祝、但並不是慶祝攞金牌、而是慶祝沒有播錯國歌！香港有多悲哀⋯⋯?」短短幾句，發人深省。

以霍震霆作為會長的中國香港體育協會暨奧林匹克委員會（簡稱港協）共有83名本地體育總會會員，是香港體壇的代言人。它在其網站中列出一系列機構目標，其中包括兩項：1）透過舉辦體育活動及比賽，在香港推動公眾對體育運動的興趣；2）負責提倡奧林匹克精神─透過運動促進友誼、團結。

在國歌事件中，這個機構對冰協的不斷指責，並把行動升級，只會打擊公眾參加體育運動的興趣，讓人覺得做運動員隨時會成為播錯國歌受害人，也令自願人士不敢在港開設組織推動新的運動，又怎能發展運動呢？港協對冰協的種種惡言惡語又有否提倡奧林匹克精神，推動團結？港協的行動與其發展運動的目標變得背道而馳。

港協是獲認可的國際奧委會成員，如奧委會容讓其成員作出以上手法，令運動人員和運動本身受影響，會否令奧委會自己面目無光？其實奧委會應該對港協作出調查，看看其有否違反任何約章。更令人驚怕的是政府一直支持港協的做法，就算不是合謀，也是縱容。在事件中，官員並非以實事求是的態度來解決問題，更沒有修補指引的漏洞來防止問題再發生，而是疑有份轉移視線來逃避責任，這是特區回歸後政府中罕見的態度。

當冰球女子隊奪金的消息傳出，剛剛一天前還發聲明義正詞嚴稱要削減冰球會的資源的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實在尷尬。於是政府快速於4月10日發新聞稿，指文化體育及旅遊局局長楊潤雄致以祝賀，並引述他表示「香港女子冰球隊表現優秀，能突破過往成績創造另一高峰，可喜可賀。」新聞稿最後寫到：「政府多年來一直推出措施支持香港體育發展，推動落實體育精英化、普及化和盛事化。」

政府一直說自己熱心支持香港的運動，但它是否確切落實承諾，在這事件中已經表露無遺。冰球會國歌事故發生後，政府罔顧自己有份商討的國歌指引的不足，而只全面譴責冰協，是愛惜香港的運動，還是打壓了香港的運動？

把政治與運動掛鉤，要運動員負責為一個國家捍衛尊嚴，否則後果自負，成為政治的代罪羔羊，是極荒唐及駭人的現象。

這是現在香港的氛圍，也是香港的悲哀。

透視報編輯部